对话许小年：互联网的下一波高潮将在工业领域掀起
本文来源：时代周报 作者：王晨婷伴随着数字化进程，互联网的主战场，正在从上半场的消费互联网，向下半场——工业互联网方向发展。2016年，国家将工业互联网列为工业转型升级的重要发展方向，工业互联网开始在国内落地生根。现如今，在全球制造业大变革，中国制造业加速升级的背景下，工业互联网的重要性正愈发凸显。近日，工信部表示，我国工业互联网快速发展，核心产业规模达到1.2万亿元，已经步入规模发展的关键阶段。“消费互联网的热潮已或许已经过去，但产业互联网、工业互联网的帷幕刚刚拉开。深刻理解当下，才能赶上创新的浪潮。互联网的下一波高潮将在工业领域掀起，工业互联网将带给我们新的惊喜。”日前，中欧国际工商学院终身荣誉教授许小年在他的新书《商业的本质和互联网（第2版）》发布会上谈到。许小年认为，工业互联网将大有可为，特别是在大规模个性化定制、制造业转型、数字化营销和企业组织管理重塑等方面，其影响程度将不亚于消费互联网。就工业互联网的发展与痛点、企业创新与垄断等话题，时代周报记者对许小年进行了专访。中欧国际工商学院终身荣誉教授许小年（受访者供图）时代周报：如何理解过去几十年来中国互联网以及数字经济的变化？有观点认为互联网的高潮已经过去了，你对此是怎么评价的？许小年：互联网在上世纪90年代左右开始了大规模的商业应用，到今天已经有二三十年的时间。互联网带给世界的变化，我们还在逐一领略。但如果说互联网的高潮已经过去，这样的话讲得为时过早了。我感觉消费互联网的高峰基本过去了，如果要说消费互联网领域再出一个阿里或者腾讯，这个可能性不大了。因为互联网有很强的规模效应，一旦企业做起来之后，它的规模和市场占有率会使得后来者很难超越。但是工业互联网才刚刚开始，互联网的故事远远没有结束。互联网进入中国之后，它的应用是侧重消费端。我们当时没有想到移动通讯会使互联网“如虎添翼”，使消费互联网产生了质的飞跃。而现在的工业互联网也在“添翼”，这个“翼”就是数字化。时代周报：目前国内工业互联网发展程度如何？在近年来走访了大量企业进行调研后，你认为国内工业互联网领域最大的痛点是什么？许小年：工业互联网在中国的应用可以说刚刚起步。我们回顾消费互联网的经验，中国企业虽然起步晚，但由于国内市场巨大，我们在消费互联网上赶上甚至超越了国际上的先行者。得益于消费互联网的普及和推广，我们在工业互联网方面的起点并不低，只要认真做，鼓励民营企业的创新和市场竞争，再次走到世界前列是有希望的。工业互联网领域里，现在可以说到处都是痛点。但这也意味着到处都有突破的机会、改善的机会，比如企业怎么搭建数据平台，怎么收集、整理、维护数据，怎样开发适合企业需要的应用，能做的文章实在太多了。要说痛点，目前最大的恐怕是企业的经营环境，因为数字化工业互联网需要长期投资，稳定的经营环境和稳定的预期是长期投资的前提。时代周报：平台经济是近些年互联网领域备受瞩目的明星业态。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出，要鼓励平台经济有序健康发展，并进入常态化的监管。你是怎么看待对平台经济的“常态化监管”？许小年：中国互联网行业发展的历史告诉我们，监管要适度，而不是越多越好，越强越好。有人说互联网是野蛮生长，其实任何创新都是野蛮生长。创新是什么？创新就是打破现有格局，产生出新的技术、新的产品、新的公司。在这些新事物面前，现有的监管肯定有不适应形势的问题，需要调整，如果看到新事物就立刻冲上去规范和监管，新生事物可能就被框“死”了。所以监管一定要适度，适度的原则是什么？就是要符合创新的市场规律。时代周报：你在前面提到，互联网有很强的规模效应，在企业发展到一定程度后，它的规模和市场占有率会使得后来者很难超越。平台公司的这种天然垄断性，和鼓励行业开放创新之间，该怎么进行平衡？许小年：“平台垄断”的提法不太准确，平台公司有一些做法的确不妥，但是跟垄断没有太大关系。扯到垄断上，就给它打了一个道德标签，在道德的高势能下，很难进行理性的分析和讨论。彼得·蒂尔是创新企业家和投资家，他在《从0到1》这本书里告诉读者，有创意的垄断企业会使社会更加美好。苹果公司曾经垄断了智能手机市场，我们能想象如果没有智能手机，今天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吗？从企业的角度看问题，创新是为了做差异化竞争。只有你的产品和别家的不一样，才能在市场上获得部分的定价权，有定价权才有利润，有利润才能持续地投资研发。一条芯片生产线，动辄百亿美元，没有高额利润怎么投得起？高额利润来自局部的和暂时的垄断。在技术创新的时代，不用太过担心垄断，有大型电商平台的市场份额曾达到60%-70%，但它能靠巨大的市场份额躺着赚钱吗？当然不可能，新技术和新的商业模式会快速涌现，冲垮现有行业巨头的主导地位。读一读技术创新的历史和创新经济的历史就知道，市场垄断只是个想象中的怪兽，现实经济中的垄断是自我破坏的。企业通过创新和差异化，形成对市场的局部支配，赚到超额利润，然而正是超额利润吸引竞争者进入，打破现有的垄断。正是苹果手机的利润太好，吸引三星、华为、小米进入同一赛道，苹果怎么垄断得了呢？在竞争的压力下，苹果不得不持续地推出新产品。那些坐享垄断利润而不进行创新的企业，才是监管的重点。许小年在新书发布会上（图源：中欧国际工商学院）时代周报：现在有一种观点认为，平台经济的未来可能在工业互联网领域。你对此有什么看法？许小年：消费互联网的产品是标准化的，一款（产品）推出来之后能够产生巨大的规模效应。工业互联网都是个性化、定制化的，“一厂一策”很难产生规模效应，而没有规模效应，平台就做不起来。我们并不一概否认平台的作用，比如企业内部的数据中台、业务中台，对于企业的数字化转型至关重要。只不过企业级的平台没有那么大的规模效应，和消费互联网的平台不是一回事。时代周报：工业互联网目前也有产业端创业者，他们面临的创业环境跟互联网早期的那一波创业者面临的环境不太一样。现在如果有新的创业者、新的企业家愿意投入到这个产业的话，你有怎样的建议？有哪些赛道是可以发力的？许小年：所有的赛道都可以发力。但工业互联网和消费互联网不一样的地方就是个性化和“一厂一策”，我不太推荐创业者单纯做工业互联网，他们最好是跟实体经济的一个行业或者一个企业合作，从企业的数字化和工业互联网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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